
三十岁生日这天,她终于打开了母亲留给她的日记。
第一页写着:“今天,我决定杀掉你的父亲。”
以最温柔的笔触,记录最精密的罪行。
用一生的沉默,守护一个鲜血淋漓的秘密。
当母爱戴上凶手的面具,
她继承的,不再是温暖回忆,
而是一份用罪恶浇筑的沉重遗产。
三十岁生日这天,林小雨请了半天假。
没什么特别的庆祝计划,男友徐阳出差了,几个好友约了周末吃饭。她只是觉得,这个整数年纪,似乎应该留点时间给自己。上午她去做了个舒缓的按摩,然后在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独自吃了份简餐,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人群,心里有种奇异的平静,又带着点说不清的虚浮。
下午,她回到了自己那间位于城市边缘,贷款还有二十五年才还清的小公寓。阳光从朝西的阳台斜射进来,在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、暖色调的光斑,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。她换下通勤的衬衫西裤,穿上宽松的旧T恤和运动裤,打算进行一项拖延了许久的任务——整理储物间。
储物间不大,塞满了换季的被褥、舍不得扔的旧书和许多意义不明的纸箱。最里面,靠墙放着一个略显沉重的胡桃木盒子,那是母亲苏雯去世前,反复叮嘱她要好好保管,并且必须在她三十岁生日这天才能打开的东西。
母亲离开已经五年了。癌症,查出来就是晚期,走得很快,没受太多折磨。在林小雨的记忆里,母亲是个温柔而略带忧郁的女人,话不多,总是把自己和家里收拾得一丝不苟。父亲林国栋在她十六岁那年因“突发性心脏病”去世,母亲便一个人带着她,再未嫁人,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她身上,直到她大学毕业,找到工作,能独立生活。母亲走得很安详,甚至带着一种……了无牵挂的释然。
此刻,林小雨看着那个表面打磨得光滑、边角处却已留下岁月痕迹的木盒,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。母亲为什么非要她等到三十岁?里面是什么?外婆留下的首饰?或者是母亲年轻时写的诗?她想象过很多次,却从未提前打开过。不是多么恪守承诺,而是潜意识里觉得,那或许是母亲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、带着点仪式感的秘密,她应该尊重。
她拂去盒盖上薄薄的灰尘,锁扣是黄铜的,有些氧化发暗。钥匙用一根红绳系着,一直挂在她的钥匙串上,和门禁卡、车钥匙挤在一起,平凡得几乎被遗忘。
今天,它终于派上用场了。
钥匙插进锁孔,发出“咔哒”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午后格外清晰。她掀开盒盖。
里面的东西比她想象的更简单,也更…郑重。
没有首饰,没有存折,也没有泛黄的老照片。
只有一本日记本。
日记本很厚,封面是深蓝色的软皮,没有任何花纹,触手温润,看得出用料很好,也被人摩挲过很多次。它静静地躺在空荡的盒子里,像一片沉郁的海。
林小雨拿起日记本,很沉。她注意到日记本侧面带着一把小巧的铜锁,但钥匙并不在盒子里。她试着轻轻一掰,锁扣应声弹开——母亲并没有真的想锁住它,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封缄。
她深吸一口气,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下,背靠着沙发,将日记本放在并拢的膝盖上。午后的阳光正好挪移过来,包裹着她,暖洋洋的。
她翻开封面。
扉页上,是母亲那熟悉而清秀的字迹,用的是她常用的那支暗尖钢笔,墨水是沉静的蓝黑色。字数不多,却让林小雨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:
给我的小雨:
在你三十岁生日这天打开。
愿你已有足够的力量,面对所有真相。
妈妈 绝笔
“真相”?
林小雨微微蹙眉。什么真相?关于父亲的病?还是关于母亲自己的过去?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家庭有什么需要特别揭露的“真相”。父亲的早逝是家庭的创伤,但时间早已将其沉淀为一道模糊的疤痕。母亲的一生,在她看来,虽然清苦,但也算平静顺遂。
这略带沉重和神秘的嘱托,与她三十岁生日这天的平静格格不入。她感到一丝好奇,一丝不安,但更多的,是一种被母亲如此郑重其事对待的、微妙的触动。母亲认为她到三十岁,才拥有了面对某种“真相”的力量。
她带着这种混合着疑惑和些许神圣感的心情,翻过了扉页。
第一页,依旧是母亲那清晰工整的字迹。日期,写的是二十多年前,她大概七八岁的时候。
没有标题,没有问候,开篇的第一句话,像一颗冰冷的子弹,猝不及防地击穿了午后所有的温暖与宁静,精准地命中了她的眉心:
今天,我决定杀掉你的父亲。
林小雨的呼吸骤然停止。
瞳孔在瞬间放大。
膝盖上的日记本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她几乎要立刻把它扔出去。
她猛地眨了几下眼睛,又用力晃了晃头,怀疑是自己眼花了,或者是阳光太刺眼产生了幻觉。
她重新聚焦,一个字一个字地,几乎是啃噬般地,再次读了一遍。
今天,我决定杀掉你的父亲。
白纸黑字。蓝黑墨水。母亲的字迹。日期清晰。
“杀掉”……父亲?
那个在她记忆中笑容温和,会把她扛在肩头,教她骑自行车,最后因“心脏病”去世的父亲?
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窜起,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。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稀薄,阳光不再温暖,反而像探照灯一样,让她无所遁形。
这不是玩笑。母亲的笔调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,像是在记录一件寻常的家务,比如“今天去买菜”或者“给花浇水”。没有愤怒,没有激动,只有一种深思熟虑后的、冰冷的决断。
她手指颤抖着,几乎握不住那单薄的纸页。胃里一阵翻搅,恶心感涌上喉咙。
这不可能……
这绝对不可能!
母亲是那样温柔一个人,连说话都从不大声。她和父亲,在所有人眼中,包括在她林小雨的记忆里,都是恩爱和睦的一对。父亲去世后,母亲悲伤欲绝,很久才走出阴影。
谋杀?
这两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,狠狠扎进她的脑海,搅得天翻地覆。
她瘫坐在地板上,背脊一片冰凉,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。日记本摊在膝头,那行字像有魔力一般,死死吸住她的目光,反复凌迟着她刚刚建立三十年的、对这个世界和对自己过往的全部认知。
母亲留给她的三十岁礼物。
不是祝福,不是遗产。
是一桩来自至亲的、冰冷的谋杀自白。
她的人生,从这一刻起,被这一行字,彻底劈成了两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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